不能犹豫，他怕一犹豫他就不敢了。

    门内传来脚步声，几秒钟后门锁“咔哒”一开，沈迟打开门，对门外是江湛这件事一点都不意外，语气淡淡的，有些疲惫：“你怎么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今天飞A国，走之前来看看，”江湛解释，声调平缓，“本来没打算上来打扰你的，看你没关灯才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，”沈迟把门敞开往里走，随口说，“有点失眠，你几点的飞机？”

    江湛没想到他留门给自己，愣了一下才抬脚跟进去，“六点的。”

    “六点，你来这么早做什么？”沈迟在沙发坐下。

    江湛看到桌上的安神香燃到了一半，淡淡的檀香味在屋里飘散开。昨天那张彩超单被放在茶几上，江湛丝毫不怀疑，沈迟是面对着这张单子枯坐到现在的。

    他心里泛起微微的疼痛，逐渐变得剧烈。

    沈迟他……嘴上说做好了心理准备，其实心里肯定还是难过的。

    江湛一肚子安慰的话，却没有一句是能说出口的。沈迟这个样子，全都是他害的，他却只能站在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“迟哥，”江湛有些苦涩地开口，“先别想了，休息吧。”

    “江湛，我有个问题很奇怪，”沈迟没看他，眼睛一直盯着彩超单子，“你记得四年前医生让我饮食清淡，为什么你会在我们四年的婚姻里那么讨厌我？顾医生说，你飞A国是为了查你妈和许轻歌在密谋什么，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？我明明可以配合你演戏的。你那四年里明明很讨厌我，为什么现在还要一副可怜的、被我抛弃了的样子？你说你爱我，你早干嘛去了？”

    如果江湛早一点说，他没有痛那么久，这个孩子是不是有机会被生下来？

    沈迟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，可他现在走不出来。

    江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，心里想着，我还瞒了你更多无法说出口的东西，以至于我的爱意变得不太像爱意。

    沉默了几秒，他轻声道：“对不起，我失去才懂得珍惜，我也很后悔以前没有好好对待你。但是我以后会学着好好爱你，你不接受我也没关系，不原谅我也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他把沈迟搂进怀里，虚虚地，只要沈迟挣扎就可以轻易挣开：“我过去做了很多错事，想要弥补也弥补不了了，迟哥，对不起，我现在真的希望你往后的日子都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对不起你，一开始就不该逼你结婚的，都是我的错，”江湛说，“我错了，我真的错了，但你不能拿我的错误来逼迫你自己，你要对你自己好一点。”

    他越说，越觉得自己是在说废话。

    最后只能沉默下来，轻轻拍着沈迟的背。

    “睡吧，好好休息。”

    他要把秘密和他这些年的爱意永远地咽下去。那不是能拿来卖惨的东西，他对不起沈迟，怎么说也是他对不起沈迟。

    但是江湛也庆幸，庆幸这一场车祸让他留住了记忆。

    他还能记起以前记忆空白的感受，他看着自己笔记上写着沈迟的名字，写着爱他，却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。那个时候，比他现在被沈迟厌恶还要难受。

    “你走吧。”沈迟深吸一口气，推开了他，“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，我们就这样吧。”

    原本他能对死缠烂打不要脸的江湛出口讽刺，却拿乖乖认错的江湛没有办法。听说他自虐的时候也觉得江湛没真的错到那份儿上。

    所以明知道门外是江湛，他还是开门了。他想知道江湛的狗脑子里是怎么想的，而不是听他一直道歉。

    道歉有什么用啊？原谅了就能让一切重来吗？

    那是一条生命啊！它原本完全可以投胎到别人那里，被安稳地生下来。

    江湛被他一推，就乖乖退开了：“我这就走，你早点休息。”

    他差不多能猜出沈迟在想什么，可是他全无办法。全是他的错，但他不能全部告诉沈迟。

    他说不出口，因为苦衷不能掩盖伤害，因为苦衷不能作为补偿，因为苦衷不能被拿来当做借口。

    因为那苦衷也是他熬了十年的梦魇。

    可是他不知道，沈迟那么在意这个孩子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……这个孩子是他的。

    是……沈迟做完那个手术之后怀着微妙的心情期盼过很久的。

    早上六点，飞机划破长空，飞往A国。

    “你又去沈迟那里了？”裴以辰问，“看你这萎靡不振的样子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去了。”江湛的位置靠窗，扭头便看见一片云层，“太不应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