攻不可貌相 - 第2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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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曾经,陈熙南爱他这份宽容。可当下,他无比地憎厌。憎厌到浑身肌rou绷紧、忒愣愣地发抖。

    他豁地直起身,一路跌跌撞撞。脚蹚着躺椅逃到窗边,蹬开蛇纹毯往里钻。就像见到日出的吸血鬼,要赶紧回自己的棺材里去。

    黑暗里毯子抖得模糊一片,好似一条吞了象的蟒。嚼也嚼不烂吐也吐不出,只能痛苦地蠕动着、消化着。

    段立轩没有扭头,但他知道陈熙南哭了。他知道为什么。

    他从枕头下摸出烟盒,噼啪一声点着火。踩在床上沉默地抽着,一颗接一颗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雷停了,雨也小了。淅沥沥地贴着玻璃下,仿佛有人在轻轻地叩。

    陈熙南终于说话了。

    “傻爷们儿。”他的声音不再醇厚,而是嘶哑尖锐。像一匹棉布,在黑暗中被从头撕到尾,“记得…找个合适地儿…掉头。”

    段立轩在烟雾里怔愣半晌,忽地一股酸麻直冲鼻腔。

    “等瞅着服务区的。”他弹掉脚背上落的水珠,噎咳了两声,“瞅着服务区,就掉头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
    “设若枝丫折断,春天惟努力生长。设若花朵凋残,春天惟含苞再放。”——《我与地坛》

    京片子:

    衬:拥有

    变着方儿:换着花样

    cèi:打碎瓷器。找cèi:找收拾。

    tān:他的尊称,类似“您”。此处为Yin阳怪气用法。

    挂虑:惦记

    歇菜:完蛋

    翻扯:打起来

    大碴子:

    蛐蛐:背后说坏话

    瞎么虎眼:眼神不好

    瞎呲呲:胡说八道

    一来一来:轻而易举

    篮子:蛋

    耻怀缱绻-26

    凌晨三点,雨彻底停了。陈熙南钻出毯子,戴上眼镜回过头。

    酸麻肿胀的视野里,看见段立轩已经睡了。床板没降,就这么斜倚着。胳膊腿都支棱出来,指缝间还挂着燃烬的烟。

    他去洗了两把脸,轻手轻脚地给拾掇。放下床板,摘掉烟头,手脚收进被子。最后把那颗伤痕累累的脑袋拥入怀中,拿脸颊栖着段立轩的额头。

    其实也没有很难过。他早知道段立轩心里有人。是他自己要争取的。

    其实也没有一直在想这事儿。他也在想明天的工作,想报告的数据,想周末回老家吃饭,想蛇饵的快递还没取,想很多很多事情。

    可不知道为什么,眼泪就是自顾自地流。好像这俩眼睛叛逃出走,独自奔入了无助的荒原。

    不知过去多久,窗外由漆黑变成铅灰。陈熙南估摸着报告再不写不行了,这才起身去冲澡醒神。

    回来还没等写上几个字,天彻底放亮。闹钟嗡嗡直响,行程扑锅似的往外涌。

    叮。6:00:科室病例研讨会。

    叮。7:00:手术1。29岁男,椎管多发占位病变。

    叮。12:00:手术2。50岁男,颅内占位病变。

    叮。17:00:手术3。65岁女,巨大海绵窦血管母细胞瘤。

    他摁灭屏幕,仰头掐着印堂。一会儿把自己掐成怒目金刚,一会儿又捏成印度舞娘。最后顶着一个红红的眉心印子,瘫在椅子里发懒。眼前排着每一件要做的事,每一片要切开的组织,每一个要取的瘤子。

    好累。动也不想动。简直想逃。逃到西伯利亚,逃到珠穆朗玛,逃到撒哈拉。变成一条加蓬咝蝰,藏进温热的沙堆。

    但他哪儿也逃不了。爱情难逃,日子也难逃。

    他扣上笔记本,收起帆布椅。一边刷牙,一边窸窸窣窣地给段立轩查体。

    绑袖带量血压,颈动脉触诊,心脏听诊。段立轩有点醒了,胡乱地挥着手吭叽:“啧!刚迷瞪着!别整!”

    “我今天排了三台手术,这就得走了。”陈熙南摁下他捣乱的手,咬着牙刷模模糊糊地哄,“让我看看。我好放心。”

    段立轩听到这话醒了点,眼睛眯开一条缝。看见陈熙南半跪在床前,shi着头发。满嘴牙膏沫,唇周一圈淡青胡茬。双眼皮肿没了,说不上的潦草可怜。

    梦梦糊糊中,他只觉得万分抱歉。伸手去摸陈熙南的脸,叹着气嘟囔:“膀子给蹬坏了。”

    听诊器从手里滑落,啪一声磕到床沿。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陈熙南握着他的手腕,轻轻送回被子,“别放心上。”

    段立轩反应了会儿,不好意思地笑了下:“又得忙一天啊?晌午饭过来吃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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